那么,开封城里的君臣贵胃们对着满城百姓,究竟是将之当作可依赖的对象,还是要防备的对象?
古人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开封城里的汉儿究竟是载舟之水,还是覆舟之水呢?
这个问题本来不至于如此激烈,但郭宁既然一口气冲到了开封,便迫得这个问题必须浮出水面,必须得到所有人的回答。
如果开封朝廷规避这个问题,满城百姓就不能依赖。他们也就没有胆量依托城池,和定海军打一场激烈的攻防战。
他们能期待的,就只是充斥大量异族的十三都尉之兵能够及时赶回。然后在野战中……
嗯?
原先设定军事计划的时候,曾考虑过完颜守绪等人弃城而走的可能。所以格外多带了骑兵,随时可供继续追击。
眼下己方的局势已然大优,完颜守绪却没有逃。
是因为他和他左右谋臣看明白了,一旦逃亡,女真人的威望就彻底崩溃?
还是出于完颜守绪的胆色非凡?
又或者,他们真觉得,开封朝廷这点疲惫不堪的家底,能在野战中逼退定海军?
郭宁的眼神忽然一凝。
正待细细思忖,耳旁听得尹昌呵呵笑道:“七八万条饿鬼,勒紧了裤腰带深入宋国境内打劫,被宋人的打狗棒前后勐抽了数十回,硬是解决不了战斗。全伙辛苦了一个多月,再灰头土脸地往回赶,能赶到的半数人马疲弊异常,还哭着喊着要在开封城下送死……这倒也有趣。”
听得这充满蔑视的言语,彭义斌觉得特别痛快。他是彻头彻尾的反贼,和其余众将大都朝廷军人出身还不一样,于是立刻拍着腿,笑了起来。
大军骤然深入敌境,一方面出其不意地打散了金国放在河北的重兵,进而两厢钳制了开封府,另一方面也难免有敌众我寡的危险。
尹昌这么说来,众将都知道他是特意开个顽笑,在胜利前的最后关头鼓一鼓大家的劲头。几名将领跟着呵呵乐一阵,倒不会真的轻敌大意。
笑声刚起,郭宁一抬手。
众将立刻止住了笑声:“主公?”
“扣除抚定各地的偏师,我们这里有一万八千人。最晚后日里,晋卿先生和史天倪所部也会到,再加上刘元帅还会带来若干兵马,开封以东的正面,咱们能有三万兵马。”
“是。”
“赵决先到李固渡,李二郎那厮怕不要急得发疯。我料他最晚明天,就会催兵抵达。那么开封之北的正面,咱们能有一万五千的兵力。”
“是。”
“两个方向共计四万五千兵马,都是咱们数年来一点点纠合起的精锐,人皆擐甲,随时可以投入厮杀,粮秣物资也提前备足了。前几日连战连捷,将士们更是士气高昂,渴求一战定鼎,立功受赏。此真可谓势如?弩,节如发机……”
郭宁最近真是长了学问,随口又拽了一句半通不通的文,才继续道:“那么,开封城里怎么就指望着,能靠野战占到便宜?难道他们自以为,半数不到的十三都尉之兵,竟比成吉思汗的怯薛军更强些?”
他环顾众将:“我的信心,来自千锤百炼而成的强兵劲旅,来自于座前的各位。开封朝廷的信心从哪里来?”
“主公的意思是,开封方面还有我们事前不知道的后手?”
“你们觉得呢?”
“这般想来……”尹昌看看众将,沉吟着答道:“那完颜守绪既然没跑,总不会是特意在开封城里等死。要真的想死,早就可以肉袒负荆开城了,也不用连连遣人催促增援。”
郭宁凝神想了想,略提高嗓音:“各部立即抽调轻骑出来。我要加派斥候,加两倍!”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