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承训面色稍霁,点头道:“本将也不是抢夺他人功劳之人,既然贵方无有此意,那我军这便突入平壤,朝鲜军就请在外等候,防备倭寇从城外回击吧。”
计划已定,但天不遂人愿,当日忽然天降大雨。祖承训什么风浪没见过,尤其是这几年在李如松这位“神行太保”麾下早就锻炼得无视风雨了,遂直接下令全军不得歇息,冒雨行军。
左右不解,祖承训便道:“这一路大雨来袭,道路难行,本是坏事,但也正因如此,倭寇必认定我军受阻,不得前进,从而疏于防范,但我军皆是精锐,岂畏风雨?只要冒雨突进,待至平壤之时,敌必猝不及防,则平壤一鼓可落。”
众将士作为李家军家丁,一贯也是以精锐自许的,既然得了祖承训军令,大家也没什么二话,三千辽东军立刻马不停蹄,冒雨朝平壤猛扑而来。
十六日清晨,在大雨中也进军神速的辽东军赫然抵达平壤城外,祖承训令游击将军史儒领先锋铁骑五百直接冲入七星门,祖承训本人领游击将军王守官率铁骑五百随后跟进,参将戴朝弁、郭梦征率余部留守城外待命。
此刻,小西行长部将松浦镇信正与十余名日军于七星门上巡视,忽见一箭射来,松浦镇信中箭负伤,发现果是明军杀至,急率众人撤入城中,并立刻按计划通知各方。
游击将军史儒率领千总马世龙、张国忠突入七星门后,见四下无人,心中生疑,突见约一百余名日军持刀杀来。
史儒等将官见状不惊反喜,二话不说立刻率辽东骑兵纵马迎敌。此时的辽东铁骑可不是闹着玩的,转眼间便将百余日兵冲得七零八落,史儒本人一马当先,连斩十首,勇不可当。
日兵急向城内逃窜,史儒举刀号令本部继续追击。随后祖承训也领兵进入平壤,见史儒已追入城中,因担心史儒势单力孤,便也引军追赶。
史儒所部骑兵一路追击,逃窜日兵皆被斩杀,史儒颇有些纳闷,暗忖道:“当年倭寇肆虐东南沿海,经多年苦战方得剿灭,我还道倭寇如何了得,今日一见却不过尔尔,这……眼前倭军莫非尽是老弱残兵不成?”
他转念又一想:倘若倭兵皆是如此不堪一击,那还需要大帅亲来作甚,只需辽东再发数千精骑作为援军,祖副戎就能带着咱们几个直下釜山了呀!”
正当史儒又是疑惑又是得意之时,两边房屋墙垛突起伏兵,史儒先锋军遭日军七百铁炮手突发射击,史儒先被火绳枪击中胸口,但被护心镜挡了一挡,只是被震伤,一时气闷眼黑。但日军早已看出他身上的盔甲明显与寻常士兵有别,纷纷用铁炮朝他招呼,终于有一枪运气来了,当场击中其面门,史儒坠马身亡。
千总马世龙、张国忠二将见形势危急,急忙引兵反杀,日本铁炮手三段之后尽行撤出,但明军先锋队已死伤过半,仅剩二百余人,此时小西行长所属第一军团将近八千人已从四面八方层层杀出。
明军先锋军都是老兵,见势不妙倒也谈不上特别恐慌,而是连忙收缩兵力排成圆阵防守,而祖承训、王守官也率五百铁骑冲杀日军。
这一手可不是胡来,明军作为骑兵,防守其实是非常不利的,只有反击才是正理。果不其然,明军这一反击,日军立刻受挫,并且阵线动摇,两军顿时陷入混战。
明军骑兵依然具装化,此刻身披铁甲来去如风,每每出刀都是借着马力的,绝对势大力沉,而日本多为步兵,又是在混战之中,很难摆出专门的阵型来防御,一时间难以招架。
小西行长见状,立刻令长枪队集合包围,列阵五排缓步逼近,用以缩小明军骑兵移动范围,使其难以利用奔马之力。同时他又令铁炮队伺机破阵,其余士兵从旁策应。
王守官见日军长枪列阵,虽然知道长枪阵在刺刀阵出现前就是克制骑兵的廉价步兵阵,但他倚仗辽东铁骑如今有铁甲护体,根本不避不让,数次引队冲阵,长枪阵数次险被冲破,而明军亦多有死伤。
但此时日军铁炮连发作响,明军战马多中弹倒地,更兼日军也摆出了数门火炮来,连发数炮实心铁弹,砸死了十几名明军骑兵,明军眨眼间也死伤激增。
祖承训不光是勇猛,他多年征战自然也是经验丰富,此时包围圈已经越缩越小,再骑在马上也难有作为,于是立刻下令全军下马作战,避敌火器锋芒,与敌短兵相接。
然而问题在于明军装备虽好,到底寡不敌众,游击将军王守官、千总马世龙、张国忠等将全部阵亡。祖承训见两边城墙铁炮手逐渐集结,心知不妙,如今明军伤亡逐渐扩大,日军连番投掷焙烙玉,更是火势大起,使得人心惶惶。
祖承训心知此战已经难有转机,便领十数名亲兵回马杀出平壤,急令参将郭梦征、戴朝弁二人率领剩余兵力及军械撤回辽东。祖承训本人先行一步,马不停蹄,数日之内便得以渡过鸭绿江返回辽东境内。
辽东副总兵萧如薰镇守九连城督运粮草,得知祖承训败回,责问其平壤战败原因。本来祖承训也已经挂衔副总兵了,奈何人家是实职,自己目前相当于虚职,况且人家背后还有个高阁老在,他祖某人更不敢造次,因此辩解道:“副戎容秉,此番平壤大败有四大原因,我已在回来的路上一一弄明。”
对方毕竟也是副总兵衔,萧如薰不好太过分,便问是哪四大原因。
祖承训道:“首要在于粮草不继,朝鲜当地已无法供应足够的军粮满足天兵需求,还得反救济于朝鲜以彰显天朝厚恩,以致我军人马不得半饱,战力受限;
其次,军情不实,据朝鲜情报,平壤守军仅有千余,实际却在万人之上,使我军深陷重围,死战得脱。由此可见,盘踞于朝鲜各道的倭军恐怕已经高达一、二十万以上;
其三,朝鲜群臣一直渴望由他们指挥全局,多次干扰我军部署,压迫我军在不利条件下出兵,协助进攻的朝鲜士兵战时有如梦游,一触即溃。杀伤我军利器除倭寇火器刀剑之外,亦发现有朝鲜制弓箭,不知有多少朝鲜士卒已为倭寇效力;
其四,末将的确有失察轻敌之罪,误入倭寇埋伏。以上为平壤之败因,请副总镇明察,请准末将戴罪立功。”
祖承训这话听起来有理有据,条理清晰,再加上其久为辽东勇将,因此萧如薰也怀疑祖承训之说辞可能不假,搞不好确有其事。
反正祖承训自己也是副总兵衔,萧如薰本就处置不得,因此问完之后也就算了,只是同时发函三封,一封上奏给朝廷,一封发给高务实,一封则发给李如松。
不过他自己也没闲着,为了确保守土之责,随着祖承训的败退回辽,萧如薰更加积极主动地布防鸭绿江等地,甚至给努尔哈赤等女真部落下达军令,也让他们各自守土,遇事即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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