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五日一过，研究员们就回归了他们日常的作息。

每天早上醒来，安东尼都能听见研究员们的交谈声，热热闹闹地从他的窗前经过，又渐渐变远。查理变得忙碌起来，有时他们甚至来不及问完整句的“你今天怎么样”，就听到他急匆匆地说“好极了”，同时在匆忙的笑容中随手抓上几块面包，再飞速冲出餐厅，跳上飞天扫帚。

海格和安东尼又去过几次山林间，但一次都没有见到诺伯。安德娅和德尔玛各自陪同了他们一次，随后德尔玛就说服了海格在寻找诺伯的间隙帮助研究员收集龙粪。

海格很快就了解了研究员的日常工作，经常跟着他们在雪地和树林中寻找龙的脚印，或通过折断的树枝判断火龙的去向。他也学会了在火龙掠过时蹲伏下来，躲进树影之中，而非痴痴站在原地、欣赏它们美丽的飞行姿势。安东尼时不时就会听到研究员讨论海格是否是所有交流学者中最有意思、也最厉害的那个。

有一天，安东尼从图书馆回来，惊讶地发现海格正坐在沙发上。

“下午好，海格。”安东尼说，“你今天不参与火龙捕猎区域的观察了吗？”

“哦！”海格回过头，“啊，是你啊，亨利。伱吓了我一跳！”他拍了拍自己的前胸，手上戴着一副显眼的龙皮手套，“不，我们今天晚上要去追踪海莉和她的孩子。我们发现她的蛋已经孵化了，但是我们还没有见过那只小龙呢。”

“听起来真不错。”安东尼说，听见一阵不祥的嘶嘶声，“嗯……你在做什么？”

没等海格回答，砰地一声，什么东西爆炸了。

海格懊恼地一拍额头，皮手套在他的额头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哎呦！”他转回身子，提起一只茶壶，开始往什么东西上面浇水。随着一阵滋滋声，安东尼看见缕缕白烟飘了起来。

他绕到沙发前面。桌面上摆着一堆古怪的、湿乎乎的碎片，就像长满了青苔的弯石板，只不过其中有几块的裂口中仍然带着橙红色的火光，正在积水中不甘心地闪烁着。

桌上到处都是水，滴滴答答地流到地板上，蔓延成几条小小的溪流，安东尼正正好踩在其中一条上面。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碎片慢悠悠地漂到了他的鞋子旁边，被他挡住了。安东尼弯下腰把它捡了起来，打量着。

“我在制作一盏灯呢。”海格心不在焉地回答了他的问题，用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夹起一片碎片，轻轻吹着。更多的水汽升腾起来。就像把一只刚洗过的煎锅放到灶上，深绿色的碎片以惊人的速度变干了。

安东尼手中的碎片也在变热。他起初没有意识到这点，直到它有些烫手了。然后——砰！它在他的手上爆炸了。

安东尼恍然大悟：“这是龙蛋，对不对？”

一旦想到这个答案，它就变得那样顺理成章。他甚至奇怪自己怎么会没有早点反应过来。

“嗯哼。”海格赞同地哼道。

他将两片干燥的蛋壳合在一起，小心翼翼地让它们的裂口吻合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它们，直到它们开始微微摇晃着。

哧的一声，准备爆炸的蛋壳冒出了一股黑烟，拼合在了一起。海格把它放回湿漉漉的桌面上，呼了口气。

安东尼看着他做完这一切：“来自那只刚出生的小龙？”

“嗯哼。”海格说。他又捡起了一片碎片，比划着试图找到能拼上的另一部分。

“你打算把这些碎片拼回去？”安东尼说，“做成一盏龙蛋蛋壳灯？”

“嗯哼。”

“好吧。”安东尼说，“我猜你不会加入我们的晚餐队伍。所以，最后一个问题，需要我帮你从餐厅里带些什么东西回来吗？”

“嗯哼……等等。”海格抬起大脑袋，凝视着吊灯，思考着，“让我想想……今天是星期五……我想要两篮面包。如果有炖菜的话，就再加上一点炖菜……还有牛肚汤……”

安东尼点点头：“没问题。”他抓起茶壶，把水浇到海格手中再次危险地嘶嘶叫起来的蛋壳上。

“哦，谢谢。”海格感激地说，“如果有的话，我还想要一些龙奶奶酪。”

他的胡子也在滴着水。海格毫不在乎地用湿淋淋的手拍了拍，将它拍得更加潮湿了。

“好的。”安东尼说，忍着没有提醒海格。他暗暗觉得如果龙蛋又要爆炸，加一个喷淋灭火装置说不定会对情况有所帮助。

……

安东尼在爆炸声中度过了剩余的下午。他的猫曾经尝试出门探查发生了什么，但是在谨慎地踏出第一步后，猫就遇到了大难题：到处都是混合着烟灰的、脏兮兮的水，再加上非常大的噪音和非常大的活人。

猫镇定自若地收回了自己还没有踩到地面的前爪，优雅地跳回了安东尼的床上。怨灵鸡和怨灵老鼠都缩在被子里，明智地甚至没有尝试出门。

除了最初两天，他的宠物们都更倾向于陪着安东尼待在暂住的房间里，而不是——他充满感激地想——出门找只火龙打上一架。

他认为这或许是因为有个晚上他动用了亡灵魔法的感知、覆盖了小半个火龙保护区才找到它们，并且在那天严肃地告诉它们自己的亡灵魔法对于那些被火龙烧过的老鼠尸体不起作用。

诺伯的烧伤对他而言不算什么，但是他不确定如果成年的火龙将自己一口烧成灰烬（完成了殡仪馆的人或许早该做的事情），他是否还会再次从死亡中返回。

从那之后，它们再也没有在深夜不告而别过。有几次，它们甚至会在散步间隙去火龙学图书馆中寻找安东尼，从一个书架顶上漫游到另一个书架上，在身上粘满视线，然后跳到安东尼的桌上或者腿上，把它们蹭到他的身上——就像姜黄猫现在绕着被子上鼓着的两个鼓包来回蹭着一样。

“您为什么不去巡查我们的客厅了，殿下？”安东尼嘲笑道。

猫就像没有听到一样继续低着脑袋，在鼓包上亲昵地蹭来蹭去。

安东尼放下书，靠在椅背上，转头看了它一阵，意识到猫是故意不搭理他的。

“为什么要花这么多时间在这床普通的被子上呢？”安东尼继续说，“您的存在和指导肯定会使客厅的桌子和沙发受益。您一定能将他们救出——呃——水深火热。”

他巧妙的双关如愿引来了猫烦躁的瞪视、压平的耳朵和甩动的尾巴。

门外又传来了一声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