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林延潮的升任,消息前十几日都传到礼部了,下面的官员早就道贺了一波,所以也没什么新鲜的,事实上于慎行走后,林延潮就开始分管四司,小事独决,大事才找朱赓商议。
沈一贯宣旨完毕,笑着向林延潮恭贺道:“恭喜林部堂,以后就是左宗伯了。”
林延潮笑了笑,从右侍郎到左侍郎,别看是平级调动,但手中的权力却是大许多了。
当然如果从礼部左侍郎再升至吏部右侍郎,那又是上了一个台阶。
而沈一贯原先为人有些崖岸自高,但今日见了自己甚是亲近。林延潮看了朱赓一眼,但见他也是捏须微笑,心底当下雪亮,好啊,现在问题不是自己想不想入浙党,而是浙党需要我啊。
三人当下入座,其他官员知道三位大佬有话要说,于是都是知机退下。
“宗海为官一年一迁,他日真是前程远大。”沈一贯笑着道。
林延潮心想,远大个屁,天子都放话,不让自己入阁了。
林延潮道:“不敢当,以后还要多仰仗两位部堂的提携。”
听了林延潮这句话,朱赓,沈一贯都是会意地笑了笑。
朱赓笑着道:“宗海这是哪里的话,我们几人都是元辅的心腹,大家一条船上,当然是要同舟共济的,至于提携都是理所应当的事。”
林延潮点点头,朱赓的照拂还真不是假的,他上任尚书不到半年,现在礼部除了官员以外,其他他能做主的地方,基本连人带狗都是他的绍兴老乡了。
沈:“有宗海这一句话,我们就放心了,眼下顺天乡试之案,皇上和百官都在催着,宗海有什么妙策?”
林延潮答道:“妙策不敢当,此事我已另行向元辅禀过,相信不用多久就会解决。”
沈一贯,朱赓对视一眼,心想真不愧是得意门生,这事上申时行没找他们商量,而是找了林延潮。
同时朱赓,沈一贯也知道,这一次顺天乡试科场案上,朱赓为首的浙党,还未上阵就脚底抹油,没有将事情扛下来,此举令申时行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想到这里朱赓后背出了一身冷汗,然后哈哈笑着道:“我就知道宗海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有你在礼部,愚兄我可省心多了。”
沈一贯沉默一阵然后道:“礼部祭祠司郎中高桂已是被贬作知县了,祭祠司乃礼部四司之首,对于司官的人选,两位有什么考量的?”
朱赓看了沈一贯一眼,这一次顺天乡试弊案,他们本打算是让林延潮出面替朱赓当下此事的,而将祭祠司郎中的位子作为回报。
眼下林延潮好像并没有拿出解决的办法,但沈一贯却主动抛出了此事,看来是有意向林延潮示好了。
朱赓也知要大力拉拢林延潮,于是道:“左宗伯心底有什么人选,不妨与少宰推荐。”
林延潮知道祭祠司郎中是四司之一,是自己直接下属,若换一个人与他对着干,自己虽能收拾得了,但对自己名声也不好。
林延潮当下道:“刑部员外郎于玉立办事稳妥,德才兼备,我以为他定可胜任。”
沈一贯闻言点了点头,朱赓也表示赞成,如此这件事就不离十了。
然后朱赓问道:“对了,新任礼部右侍郎,吏部可有人选?”
沈:“照例出缺后五日上禀,然后就可以进行公推,我有耳闻……”
朱赓,林延潮同时都竖起耳朵,沈一贯压低声音道:“……若不出意外,会是徐掌院。”
从沈一贯口里道出,基本也就是板上钉钉。
徐显卿熬了一年,终于还是升任礼部侍郎了,真是得偿所愿。
不久沈一贯告辞,朱赓与林延潮也知吏部的事无比繁忙,于是也就没有相留。
林延潮回衙后,第一件事就是召来陈济川与他吩咐道:“回府后立即备一份厚礼送到徐掌院府上。”
陈济川也不问,而是立即道:“小人这就去办。”
林延潮回府后,他升任左侍郎,官场上自有一番道贺之礼。
林延潮接待了几名贵客,然后就让学生们出面,自己回书房。
书房是郭正域,于玉立,林材,钟羽正,袁宗道,孙承宗,方从哲等人,林党骨干都在于此。
众人正在闲聊,这时候陈济川入内低声道:“提督东厂太监张鲸命人送来一份贺礼,老爷收不收?”
而众人都是吃惊,张鲸怎么可能会在这时候给林延潮送礼。二人关系本来就不好,而且张鲸现在还是在风头浪尖上,给林延潮送礼,多半没安好心。
林延潮目光一凛手抚桌案,心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陪我去看看!”
“恩师小心。”孙承宗提醒道。
林延潮点点头,当下带着众人,来到外面时,但见来人是一名东厂校尉,恭恭敬敬地给林延潮递了一张帖子。
林延潮去看了张鲸的贺礼,但见是一株大盆景,林延潮负手打量这大盆景,但见却有一丈多高。
林延潮道:“张公公送得贺礼倒是别致,不知我哪间屋子能摆得下。”
那么东厂校尉道:“督公之前交待了,他说部堂大人将来迟早是要官居一品的,将来的屋子肯定比现在的大得大,他今日来算是提前相贺了。至于现在屋里摆不下也无妨,大可以放在屋外。”
林延潮闻言笑了笑道:“那还真是多谢张公公了,你转告他,就说多谢了!”
这名东厂校尉走后,众人都是愤愤不平,有人道张鲸这是故意看不起林延潮,言下之意是林延潮屋子太小,比他现在的地位还差得远呢。
但是林延潮却知张鲸送这树却是另一个意思。
当日众贺客都走后,陈济川向林延潮问道:“老爷,这张鲸送此物给你是何用意?”
林延潮道:“很简单,这盆景太大了,屋里容不下,只能移栽到屋外去,他的意思,是庙堂上是容不下我了,要把我赶出去!”
陈济川吃了一惊:“老爷……”
林延潮叹道:“当年要早听恩师的话,不与张鲸走得太近就好了,眼下他遭到百官弹劾,迟早是要完了,所以就心生毒计,要拖我下水。”
“真卑鄙,老爷,这张鲸居然有这一手,可有什么对策?”
林延潮道:“我是早料到如此,也有了准备,但要破解却是难了,这都是当年种下的因,避是避不过的!不过还好,这几年事情做了不少,承宗他们也是逐渐可以挑起大梁来,就算我现在下野也没什么。”
林延潮心道,此事就算捅出去,天子也不过是一时震怒而已,现在屯田御史徐贞明告知在京畿试种番薯,玉米大获成功,此事自己有运筹之功的,只要申时行仍在朝堂上,自己仍有东山再起之事。
陈济川则是十分焦急献策道:“老爷,我看你未必会输,这张鲸输了就是一条命,但老爷你输了则是罢官。我们可以罢张鲸的官,但却保下他的命,来换他封口,如此老爷不就可以安然无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