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徐佑早防着竺无漏,故意搬出《华严经》为诱饵来分化佛宗,这本经中之王不仅可以和《般若经》分庭抗衡,世界观之宏大无匹,甚至犹有过之。只要有人禁不住诱惑去读去钻研,注定要和竺无漏分道扬镳。
吴善所禀告的大事,就是基于这个背景。
“郞主可还记得心无宗的智现法师?”
徐佑点点头,道:“记得!”那夜在玄机书院讲法,智现是最认真也最虔诚,曾受他摩顶加持,彼此间已有师生之谊。
“智现法师研习《华严经》,欲自创新宗,有大批和尚追随,和竺无漏日渐不和。然而竺无漏有佛子的身份,又是竺道融的钦定的接任者,还有竺无尘这样的小宗师为羽翼,智现力敌不过,双方已分东西院居住。前段时日,我听说竺无漏准备率跟随他的和尚们上京面圣,再造本无寺,复佛宗旧观……”
对竺无漏而言,钱塘不是久留之地,寄人篱下,难免受制于徐佑。尤其智现受《华严经》的启发,佛理日益精进,双方多次论难,竺无漏已经居于下风,如果再拖延下去,恐怕本无宗要断绝在他的手里。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竺无漏瞧的分明,不离开钱塘,终究没办法重振旗鼓,他打算趁徐佑无暇顾及佛宗的机会,先斩后奏,离开钱塘赴京,京城里还有许多信仰佛宗的居士,他们有权有钱有势,虽然短时间不大可能恢复竺道融在世时的盛况,可至少龙入大海,前程无量,何必困在玄机书院这个小小的樊笼里,和智现那个背师弃宗的家伙争当徐佑豢养的狗呢?
计划很是严密,除了他和竺无尘并无其他人知晓,对外只说带人去周边村子里宣讲佛法,只是他没有想到,最该信任的竺无尘却心神不宁,觉得不该这样不告而别,更不该脱离大毗婆沙的领导,自去金陵谋求生路。所以他把此事悄悄告诉了吴善,由吴善通过秘府告知徐佑,静等徐佑的谕令。
可连竺无尘也没有料到,因为佛宗的异动,徐佑竟放下金陵的军务,亲自回来了……
“方斯年呢?”
回山后没有见到方斯年,徐佑还觉得奇怪,吴善干咳一声,犹犹豫豫的不敢说,这就让徐佑更加奇怪了,道:“怎么了?有话直说,别吞吞吐吐的!”
“斯年她这几个月整日夜的呆在佛宗那边,说是听智现讲法觉得有趣,可每次我去,都看到她躺在莲池里睡觉……”
“嗯?”徐佑扬了扬眉,道:“在莲池里睡觉?夜里也是么?风雪无阻?”
“对!”吴善哭丧着脸,显然对方斯年这个行为操碎了心,道:“我劝了她几次,可她就是不听,并且已经七天没有开口说过话了……我问了竺无尘法师,他说让我不要管,斯年是在修行……”
可以肯定的是,菩提功和受想灭定不需要躺在莲池里修行,唯一的可能就是徐佑从昙谶那拿回来的悟自《华严经》的新功法。
清明心中微动,望向徐佑,道:“我去看看?”
徐佑笑了笑,道:“不急,这是她的造化,我们帮不了什么。”
接着吴善又汇报了近期明玉山的各种事务,张玄机回家,詹文君入京,目前他是明玉山的大管家,负责方方面面,处理的有条不紊,甚是得力。徐佑夸奖了两句,让吴善带路去见萧药儿。
萧药儿来钱塘后一直居住在东边的偏僻小院里,很少出门,也不和人来往,磨得没了棱角,性子更是判若两人,漂亮的脸蛋全是憔悴,眼神麻木又无神。
徐佑柔声道:“萧氏附逆案马上可以了结,再过段时日,萧家会有人来接你回京……”他这次回京原本可以带着萧药儿同行,可回京之后萧勋奇就要问罪处斩,这对萧药儿何其的残酷?所以再迟延一段时日,由萧氏派人直接接回东海郡望为好。
“阿父……他,他要死了,是吗?”
萧勋奇必须死,这没得商量,也不由徐佑做主。可看着此时的萧药儿,他有些无言以对,沉默了片刻,道:“朝廷自有法度……庾氏、柳氏倾尽全力,也只能保住萧氏不被族诛……萧女郎当节哀!”
萧药儿闭上眼睛,两行清泪无声而落。其实她心里早有预感,阿父罪重,又不肯屈膝,死是早晚的事,良久良久,突然道:“我想写封信,麻烦郎君带回金陵交给阿父,可以吗?”
“好!”徐佑毫不犹豫的答应。
“请郎君房外稍后,我马上就可写完!”
徐佑出了屋子,站在天井里,仰头望天。天上玉兔高悬,又是清凉的夜,寒风习习,吹动着柳枝来回摇摆,倒影拉出长长的线,仿佛凝固了青石板的霜,也凝固了满院的月色。
吱呀!
房门打开,徐佑应声回头,然后满目的惊愕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