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于雅离开的背影,傅文石又是惶恐又是茫然, 既不知道于雅究竟为什么生气, 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才能把她哄好。
毕竟他连于雅为什么生气都不知道
傅文石试探着在于家门口轻声叫了于雅两次, 结果不仅没有叫来于雅,还听到了院子里于母的声音“谁在外面说话呢家里都有人在,可别想着偷东西啊”
于母把傅文石当成了想要探听情况来偷东西的小贼,因此就是隔着院墙骂了两句,接着就去洗洗刷刷。
傅文石知道村子里经常会出现丢东西的事情, 所以很多村民都很警惕,如果看到有陌生人在门口转来转去,就会不客气地拉住质问, 甚至有暴脾气的直接会把洗脚水扬出来。
站在原地踌躇了一番, 傅文石还是离开了于家,回到知青房。
这群知青都知道傅文石出去给村子里的一个小姑娘做辅导去了,不过他们不知道那小姑娘是于雅,否则肯定会在说话的时候注意一些,毕竟于雅和孟明知还有一段过去,而孟明知现在和他们也算得上是朋友了。
看到傅文石意气风发地离开, 垂头丧气地归来,知青们都觉得有意思, 于是纷纷打趣傅文石,询问他怎么灰头土脸的,是不是没见到小姑娘。
傅文石摇了摇头,声音无力“见到是见到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生气了。”
“生气了”这群看书看到烦的知青们一下子精神起来,有两个特别八卦的更是坐好了听故事的准备,“你怎么惹她生气了”
“我也不知道啊,”傅文石越想越郁闷,最后目光瞥到看戏的一位自称是情圣的知青,于是眼睛一亮,急忙要他帮忙参谋一下,“老王,你帮我看看,我究竟是哪里做错了,要怎么挽救”
被称作老王的是个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很秀气的男青年,他身型单薄,擅长写情诗,因此感情经历也颇为丰富。
听到傅文石愿意把前因后果说出来,老王把屁股往前挪了挪,示意傅文石开口“说吧。”
傅文石刚酝酿了一下情绪,想着不能把事实都讲出来,就听到门外传来很规律的敲门声。
听到这声音,黄寿一下子从床上跳下来,喜滋滋地奔向房门口“明知,稍等一下”
过了大概半分钟,穿着普通工装的孟明知和黄寿并肩走了进来。
他先是和屋子里的各位打了招呼,然后翻了两张纸出来,刚想要找擅长这科的知青问下问题,就忽然感觉到了屋子里不同寻常的气氛。
他伸手戳了戳黄寿“黄哥,这是怎么了”
黄寿急忙拉着孟明知在床边坐下“傅文石最近天天跑出去和一个小姑娘一起学习,结果今天也不知道他干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把人家小姑娘惹生气了。”
“问题是他还不知道为什么小姑娘生气,”老王也跟着嘲讽傅文石,“这不,我让他给我说说具体情况,我帮他分析一下。”
见傅文石站在地面上,其他的知青都统一地包围过来,好像是在进行四堂审讯一样,黄寿急忙把孟明知拉到旁边“明知,你先等会儿,一起帮傅文石解决一下问题,然后让他报答你,教你做题。”
之前孟明知不在,傅文石还能勉强在酝酿一下心情后,把他和于雅的事情发展讲述出来,可如今孟明知就在旁边坐着,礼貌而好奇地盯着他,傅文石便觉得整个人都好像是被放在热锅里的蚂蚁,手脚都慌乱得不知道应该放到哪里,整个人都是无措的。
还是老王觉得傅文石磨磨唧唧的,说了几句重话,让傅文石有个男人样,他才在又瞥了孟明知一眼后,总算是扭扭捏捏地把情况简略地讲了出来。
“我和她原本在一起做题,她忽然问一个朋友,说我的这个朋友能考到哪里。”傅文石顿了顿,“我说他能去很好的学校,然后她又问她呢,我就回答努努力或许能去好学校我说的都是实话,本意是想要让她多努力,好好学习,争取考上好大学,结果她突然生气了,转身就走了。”
因为傅文石不敢把他和于雅的所有交流都描述给知青和孟明知听,甚至觉得连打码都做不到,因此直接把那些事情省略掉了,只说了考大学的事情。
不过在说完后,傅文石也明白了什么,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她是不是觉得我说她不好,她生气了所以就走了”
老王一直紧盯着傅文石,见他意识到了问题,总算是收起了即将溢出到嘴边的斥责,稍微松了一口气。
“你总算是没有傻到无可救药。”
傅文石尴尬地嘿嘿笑了两声,然后伸手挠了挠鬓角的头发,余光正巧对上孟明知的眼神。
他正静静地看着他,嘴角挂着礼貌而疏离的微笑,似乎是并不清楚他和于雅的事情,所以像是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他。
傅文石心虚地收回目光,在心虚的同时却又觉得心情有些复杂。
甚至在最深处还隐约有几分对孟明知的恨铁不成钢。
不过这些想法都只在傅文石的脑海中一闪即逝,他没有捕捉到,就不再注意,而是看向老王“老王,既然我知道是因为我说她差所以她生气了,那我应该怎么道歉我也不能昧着良心说她能去京大吧”
“唉。”老王盯着傅文石看了半天,确定他眼底洋溢着的的确是很单纯的无知,就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扭头看向在旁边的孟明知,“孟小哥,你看傅文石这件事要怎么办”
没料到作为一名吃瓜群众,感情事件居然邀请他做顾问。
孟明知犹豫了一下,接着思索了一会儿,试探着开口“既然她生气的点是傅哥说她,那傅哥以后可以夸她啊,就算夸不了她学习好,也可以夸她聪明漂亮勤奋,总之情人眼里出西施,傅哥眼里,她肯定也是闪亮亮的。”
听到“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句话,傅文石的脸一下子红了。
不过这红却并非是知青们以为的害羞,主要是羞愧。
在于雅和孟明知分手后,傅文石和于雅才逐渐产生了暧昧。
如果孟明知是个不怎么样的人,或许傅文石不仅不会觉得有问题,甚至还会觉得这是对恶人的惩罚,是孟明知不珍惜于雅的下场。
可如今他和孟明知相处过,知道对方是个热心温柔的人,对甩了他的前女友也不怨恨,还帮她说话
孟明知尊敬地称呼他为“傅哥”,可傅文石却偷偷和孟明知的女朋友搞到了一起。
想到这里,傅文石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就直接点头“明知提出的解决方法,我觉得就挺好的,我明天去找她试一下,看她能不能原谅我。”
语速极快地把他和于雅的矛盾略过,傅文石抬头看向孟明知,询问他的来意“对了,明知,你来这儿是有问题要问吗”
黄寿比较迟钝,根本没发现屋子里的暗潮汹涌,此时见傅文石有要帮孟明知辅导的意思,急忙从后面推了孟明知一下,让他站在傅文石身前“傅文石可是我们这群知青里最厉害的了,明知你有什么不懂的多问问他,顺便咨询一下学习方法。”
黄寿都把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傅文石自然不会打他的脸。
微微笑了一下,傅文石把手里的书袋轻放到床头,然后侧身看向孟明知“你把不懂的题拿来,我看看。”
“嗯。”孟明知应声,随后把手里的本子摊开,翻到某一页,把上面的题指给傅文石看。
孟明知的字写得很好看,傅文石觉得自己的字可能都没有他这么端正有风骨。
虽然手头只有一支铅笔,但孟明知还是用字体的大小区分了题目和答案,傅文石大概扫了一遍整齐的答题过程,心头有些惊讶。
之前他虽然随口回答过黄寿和孟明知研究的问题,但他没有亲眼看过孟明知的答题本,所以觉得他是那种会让老师又爱又恨的天马行空型选手,思路对、答案对、但答题过程过于简略以至于被频繁扣分。
如今看来,孟明知是学霸型选手。
傅文石在辅导于雅的时候,就觉得于雅的答题步骤非常整齐,让阅卷的老师能直接看清楚思路,但很多地方比较跳跃,用词也不够严谨。
可孟明知的答案标准得让人以为是照抄了答案,但傅文石记得这是昨天孟明知抄了题和最后的答案,回去做的数学题。
深吸了一口气,傅文石不再看格式,而是快速地浏览了一遍内容,成功在中间找到思路产生谬误的一段。
他一手捧着本子,另一只手点着这行字,歪身子把这句话展示给孟明知看“明知,你从这里开始,思路就错了,这里是你画蛇添足,应该删掉,后面直接运算就对了。”
不得不说傅文石是个负责的老师,在指出孟明知的问题所在后,他还不忘给孟明知解释一下如何理解题干,不要落入文字陷阱里
现代的老师也会设置很多言语陷阱,但和这个时代的还是有所不同,因此和傅文石沟通了一番后,孟明知茅舍顿开,感觉很多有些困扰他的问题也找到了解决的途径。
于是他接过傅文石手里的本子,先是把这道题改完,然后翻了后面的几页,一一重新进行计算。
他占用了傅文石床头的小桌子,傅文石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把放在桌子中间的水杯挪到了角落里。
因为孟明知在弯着腰算题,所以从傅文石的角度看去,落入眼帘的是孟明知的后颈,他的皮肤是一种透明的白,边缘处就像是落了一层氤氲的水滴一样,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去触碰一下,感受皮肤的触感。
傅文石呆呆地望着孟明知的后颈,想着他的皮肤应该是和他身上淡淡的香味一样,是冷淡而又疏远的。
连着算了好几道题,孟明知才后知后觉地回忆起这应该是傅文石的桌子。
于是他侧过头来,对傅文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眼神柔和,笑容有种温柔的魔力。
傅文石恍惚了一瞬,接着他退后一步“没什么,我先休息一会儿,你用桌子吧。”
说完,他直接脱了鞋子,躺到了床上属于自己的位置,还不忘稍微缩了缩身子,给孟明知让出一个地方“明知,你要是觉得累就直接坐在这儿写题吧。”
还有好几道题要具体计算,估计要一段时间,所以孟明知也没推辞,直接坐到床边,伏在桌子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本子上的题目,手中的铅笔偶尔在指尖转动两下。
傅文石想睡个午觉,但根本睡不着,就只能靠在墙头眯着眼睛默背知识点,同时用余光注意着孟明知的一举一动。
很快,孟明知把需要改正的题目都修改好了,他伸手把本子递给黄寿,有些不好意思道“麻烦黄哥了。”
黄寿无所谓地摆摆手,翻开答案,对着答案一步步比对孟明知的答题步骤,看是否有缺漏的地方。
见孟明知现在没有忙碌,傅文石总算是能插上话了“明知,你现在复习得怎么样了”
虽然不知道傅文石为什么突然这么关心他,但孟明知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现在刚复习完初三的内容,等到我再巩固一遍,就开始学习高一的课程之前我稍微预习了一点儿,感觉高中的课程比初中的难好多。”
“没事儿,虽然难,但是多学两遍,你肯定也能掌握。”傅文石很相信孟明知的水平。
宽慰完孟明知,傅文石又掐着手指头算了算时间“现在还有差不多五个半月,你把整个高中复习两三遍的时间肯定是有的,如果进度快一点儿,或许还能来个最后的总结明知,你有想过要去哪个大学吗”
“没。”孟明知不好意思地摇摇头,“现在最主要的是多学习,等到高考完出分之后,我再考虑报大学的事情吧。”
“也是。”傅文石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然后又把目光偏开,姿势语言带着不太明显的慌乱。
大概过了五分钟,黄寿把本子还给孟明知,同时有些佩服地对着他竖起大拇指“明知,你真是太聪明太厉害了,我昨天给你讲的知识点,你今天就全都弄明白了。”
“是你们照顾我。”孟明知伸手摸了摸鼻子,“不只你们一直在帮我学习,给我讲题和画知识点,就连我娘都特意找人安了一个点灯,正好悬在我的床头,方便我晚上学习。”
虽然黄寿知道孟明知能这么快地掌握知识,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人家自己比较厉害,可听到他的赞赏,他还是忍不住笑得眯起了眼睛,在给孟明知讲解今天的知识点时也更加用心和卖力。
傅文石一直懒洋洋地倚靠在床头,看上去对周围的一切都浑不在意,实际上他的耳朵已经警觉地竖了起来,偷听着黄寿和孟明知谈话的内容。
很有缘分的是,黄寿和孟明知谈论的这段知识点,恰巧傅文石前两天刚看过一遍,这段是高一比较难的部分,就算是傅文石也要时常回顾一下,省得出了谬误,将来后悔莫及。
而且,更凑巧的是,傅文石也给于雅讲到了这里。
黄寿先是让孟明知自己看了一遍书,把黄寿给他画的几道例题看一遍,稍微做一做,然后有不懂的再问他。
怎么是这种教育方法
对于孟明知这种没上过高中的人,不应该是先细致地讲解一遍,再让他自己领悟吗
心底有疑问,傅文石就直接问了出来“黄寿,你为什么不先把这段的重点给明知讲一遍让他自己看的话,很有可能看不懂,到时候很浪费时间,也容易让他记住一些错误的知识。”
知道傅文石提出这个建议是因为担心孟明知,所以黄寿跟着爽朗一笑“文石,你别担心,明知和普通学生不一样,他的理解力记忆力和领悟力都特别好,这样才是最省时省力的方法。”
傅文石皱了皱眉,还想继续争执下去,但他在话要出口的时候还是收了回去,只是望向孟明知的眼神更加好奇了。
反正黄寿和孟明知就在他面前,他等着看孟明知的天赋异禀。
想到这里,傅文石随意地换了一个姿势,继续闲适地看着孟明知。
原本傅文石的心态是轻松的,隐约带了几分看好戏意思的,但在看到孟明知用二十分钟快速地浏览完大概二十几页的内容后,他还是蹙了蹙眉。
这个速度能把书本上的字都看全吗
有些担忧地想着,傅文石却见孟明知居然翻开本子的某一页,提笔在上面画起了表格。
他再看向黄寿,就见黄寿见怪不怪地随意瞥了孟明知一眼“这章的表格可不好画,重点很零散的,你估计要慢慢来。”
“我知道。”孟明知点点头,接着停顿了片刻,然后在旁边补了不少的文字,又画了几个格子。
傅文石离得远,不知道孟明知在做什么,只见黄寿的神色突然变得正经起来,他更是直接把脑袋探到了孟明知的肩膀上,双眼睁大,紧紧盯着孟明知手下的每一点动作。
“哇,居然还能这么做”他的语气和他的表情也很般配,是如出一辙的震惊。
“是啊。”孟明知一面伸手继续在纸上写写画画,一面低声提醒黄寿,“编教科书的老师心里肯定也是觉得这些元素是相关的,所以才会把它们放到一个单元,方便我们理解记忆。”
“原来如此。”黄寿恍然大悟,“我当时学习的时候,觉得这些东西一点儿联系都没有,所以怀疑了很长时间,觉得是不是编教材的老师把东西弄混了,现在看来,是我当初学识浅薄了。”
听着黄寿的赞美,傅文石表面上若无其事,实际上心里好奇极了。
幸好黄寿不是低调的性格,因此在孟明知画完表格后,他立刻把表格拿起来,放在眼前仔细观赏了一番,接着装模作样地问了几个问题,大概了解了表格的情况后,就迫不及待地拿着它去一个个找知青室友们,让他们看孟明知的天才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