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何为蚍蜉(1 / 2)

唐清远在宫中, 等到了前进觐见的许贺白,便喊住他, 走过去笑道:“先生。”

许贺白对他致礼:“殿下。”

唐清远从内侍手中拿过一个盒子:“前不久长安来了一位工匠, 手艺精妙。学生去见了,

顺便请他打了一支玉簪。只是用不到,便想着给姑娘,倒是不错的。”

许贺白后退一步道:“无功不受禄, 这怕是不合适。”

唐清远笑道:“先生对我诸多用心。即不是无功, 又不是赏赐,何来不合适啊?”

许贺白不欲推搡, 犹豫片刻便接过了。

唐清远似是松了口气, 眉眼都愉悦起来。与许贺白谈前几日他教的兵法。

正说到没两句, 他母亲便寻人来了。

何贵妃道:“子源, 原来你在这儿。”

唐清远神色一收,问候道:“母亲。”

何贵妃笑道:“许将军也在。”

许贺白欠身:“臣先行告退。”

“将军留步。正也有事,想同将军说。”贵妃道, “这两日,

国师舞弊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本宫看,都是胡言。国师对陛下忠心耿耿,岂会在乎那些身外庸俗之物?”

师生俩都侧立着, 没有出声。

贵妃见他们没有回应,便接着道:“你们不常说,水至清则无鱼吗?国师哪耐得住人家给他送礼?莫不是叫小人给陷害了?”

唐清远脸色有些难看。

既是无奈, 又是心寒。

贵妃道:“还烦许将军,向陛下求求情。”

唐清远先道:“如何处置,父亲自有定夺,臣子岂敢妄言。”

贵妃:“可谏言,不也是臣子的本份吗?许将军,您说是吧?”

许贺白没有回答,微微欠身表示回应。

唐清远道:“先生不说有事吗?先回吧。耽误了先生的时间。”

何贵妃下巴一点,问道:“许将军手上的是什么?”

许贺白:“殿下送给小女的。”

何贵妃上前一步,伸手打开,看见那个玉簪,顿时喜爱不已。

拿在手上把玩,问道:“子源,你怎么会送将军这种东西?”

唐清远道:“送许姑娘的。”

何贵妃看他一眼,笑道:“母亲倒是很喜欢。”

这说的明白了。

唐清远坚持道:“这是许姑娘的。”

许贺白:“贵妃喜欢,臣不敢夺爱。”

唐清远却是执拗道:“母亲,下次我再让人给您打一个。”

何贵妃有些疑惑道:“你今日是怎么了?”

唐清远倒想说,母亲何时才能有些分寸?

“殿下。”许贺白道,“臣想小女对这些也不是很感兴趣。殿下抬爱,臣替小女谢过殿下。既然贵妃喜欢,臣便代小女转赠贵妃了。”

贵妃笑道:“多谢将军。”

唐清远握紧了手,没有出声。

“殿下。”许贺白大声了一些唤道,“殿下!”

“哦。”唐清远方回神,低垂了眼道:“母亲喜欢便拿去吧。”

贵妃将盒子交给内侍,拉着唐清远的手道:“莫忘了去向陛下求求请。你是太子,你父亲总是听你话的。”

唐清远有些无力。

母凭子贵。

在她眼中,朝堂根本没有什么大事,都是一个人可以决定的。

整个后宫之中,除了陛下,谁敢不看她颜色?

她便以为天下也是如此的了。

李伯昭下朝回到家中,李洵迎出来问道:“父亲,如何?”

李伯昭摇头。

李洵心中一骇:“莫非证据又被换了?”

顷刻间力气也像干了。

李伯昭道:“不,是真的。”

李洵:“那为何审不出来?”

“手印都按了,你说审出来没有?”李伯昭叹道,“陛下反悔了。”

李洵大惊:“岂可如此!”

“别说了。”李伯昭拍拍他,“吃饭。”

张兆旭的案件,陛下亲判。

罢免官职,不得入仕。鞭笞三十,罚银百两,闭门思过。

对常人来说,这处罚算是很严重了。

对张曦云来说,真是法外开恩。

百姓并不清楚他们究竟犯了何事,也不知道宋问呈的证据所指为何。原本就没多大兴趣。

只知道有贪官被按律处罚,心中已是蛮高兴的。

如此一来,该放的不该放的,全给放了。

郑会被赦免,滥用职权的张炳成也未被追究。

翌日。

李洵照旧去到书院,很是郁郁寡欢。

坐在书院前的长阶上,心中气闷,抬眼眺望远处,手上无意识的动作着。

“怎么?”宋问打了把伞,坐到他旁边:“不是你们最喜欢的骑射课吗?怎么不出去?”

李洵道:“没什么?”

“没什么在这里坐着晒太阳?”宋问道,“感受一下汗如雨下的快感?你是不是傻了?”

李洵摸了把额头,才发现是真的热。

低头道:“遍体身汗。”

宋问呵呵一笑,这些小年轻。道:“既然如此,先生给你找个道士驱驱邪,你这种症状,多半是被恶鬼缠身了。”

李洵看着她,半是无奈半是气愤,道:“先生,您又不是不知道。那张兆旭被放了。”

宋问道:“不然你想呢?想判他一个死罪?如果真这样容易,你父亲行事,还需要如此小心?你未免太小看他了。”

李洵摇头。

他只是觉得不甘心。

太不甘心了。

他们赴险入死,却敌不过人家三两句话。

李洵道:“先生,您就没什么好说的吗?”

宋问不甚在意道:“你想我说什么?当年赵高犯下大错,嬴政交由蒙毅处置。死罪都下了,嬴政念及旧情,最终还不是特赦了赵高?”

李洵急道:“先生,您——!”

宋问:“所以说嘛,别问我嘛,我没什么好说的。”

“先生,您是将国师比赵高,陛下比秦皇?”李洵急道,“这二者,岂可相比?”

“我不是比人,我是在比情。”宋问道,“一个人陪了你三十年,你舍得杀了吗?三十年啊,你杀了他,世界上,往后,再也不会出现了。时间是永远不会倒流的。”

李洵不知该作何回答。

正式因此,他才觉得无奈。

“何况那是陛下啊。有几个人能陪他三十年。辅佐,与陪伴,是不一样的。”宋问道,“从此你的过去,只有你一个人,你忍心吗?”

李洵摇摇头。

宋问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你不能叫陛下没有私心。没有私心是很痛苦的。”

宋问拍拍他的肩:“李洵,你素来不需要我多担心。只是历练少了些。我相信你会明白的。”

李洵整理了一下心神,道:“先生,国师既然无恙了,那您岂不是危险?”

宋问:“这你就错了,起码我最近还是很安全的。国师不会来惹我,怕我都来不及呢。”

李洵:“为何先生如此肯定?他哪怕不自己出手,也还有许多人听他话。”

尤其是这一次,原本朝堂闹得这样大,最终还是让他蒙混过去了。

陛下能如此偏袒他,怕是所有人心中,都是有些想法的。

“他能和陛下求情一次,能求三四次吗?人情是会消耗殆尽的,尤其是陛下。陛下对他虽然有旧情,如今也数十年过去了,心中的地位,自然是会有变化。”宋问道,“国师不是那样争一时意气的人。这次他出马,是因为张兆旭。如今风波难得平息,他岂会自惹麻烦?”

宋问这样的人,闲的蛋疼,也不敢去惹。

来历不明,行事乖张,胆大妄为,叫人琢磨不透。

宋问拍拍他:“走着。快去上课。”

宋问同李洵,一道去了书院的骑射场。

本是骑射课,进士科的学子,却和武举科的学子,一道坐在旁边的草地上。

沉默无言,看着心情不是很阳光。

宋问走到场上,将伞收了,随手拿了架上一张弓,朝他们的方向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