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多月后, 祁泓的诏书到达了平坊。
虽然祁湛的反心已经昭然若揭, 可正如祁泓推测的那样, 不处理完北高残兵, 他是不会冒着风险去谋反的。
更何况楚妧还在他身边。
所以他还是带领着怀王府众人来到帐前接旨。
已入了秋, 平坊的天气略有些冷,可天空却很蓝,楚妧穿着一身淡藕色的襦裙静立在甲胄森严的士兵之中, 轻的好似天空中飘荡的云。
即使是极为简单的布料, 穿在她身上也依旧是让人挪不开眼的。
她在军中的这段日子都很少离开祁湛的军帐, 即使出去,也都是带着帷帽的,像这般抛头露面倒还是第一次,所以便有几个小士兵偷偷瞧她。
他们都没想到祁湛的夫人竟会这般好看。
是一种柔和而纯粹的美,很容易就让人想起故乡中盛开的花, 高雅恬静,与祁湛那冷漠阴郁的感觉全然不同。
以至于离得近的几个小士兵都不由得呆了一呆。
祁湛微微皱眉, 将楚妧的手又拉紧了一些,面色似有些冷。
楚妧对周围发生的一切全然不知,只觉得自己的手腕被祁湛捏的有些疼, 她转过头来, 轻轻地对祁湛眨了眨眼睛,似乎在提醒他轻一点。
可那温软的样子却让祁湛抿紧了唇, 干脆反过手来, 修长的指尖从她掌心掠过, 伸入她指缝之中,与她十指相扣。
准备宣读圣旨的太监恰好就看到了他们的动作,神色不由得有些尴尬,轻轻咳了一声,用尖细的嗓子开始宣读圣旨。
祁泓的诏书里并未提及祁湛接楚妧来平坊的事,只说这四十万大军日夜驻守边疆,实在是忠心可嘉,待剿灭北高残军后,定会对他们论功行赏。
而怀王为大邺安危英勇就义,理应让世子继承怀王爵位,故而特封世子为“广陵王。”
随着这三个字被太监尖细的嗓音读出,周围的士兵都不由得一愣,全都悄悄抬起头看着祁湛。
祁湛的面色虽然平静无波,楚妧却能感受到他握着自己的手微微收紧了。
广陵王。
这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封号。
楚妧记得两汉的刘胥和刘荆都曾被封为广陵王。
而这两个王爷,全都是造过反的。
祁泓这么做,是要暗示士兵祁湛有谋反之心么
士兵多为粗人,这些历史典故都不甚了解,可亲王和郡王的封号,他们却还是分辨的出的。
祁湛是太宗在位时亲封的世子,理应封为一字亲王的,如今却封了两字郡王,难保底下士兵不会因为好奇而去查看书籍。
士兵都是穷人家的孩子,来当兵不过是为了养家糊口混口饭吃,只知道听从上面的差遣,祁湛要他们打哪,他们就打哪,多数都不大关心时政,对时局敏感程度也极低。
可若要他们在这个节骨眼赌上一家老小的性命,跟着祁湛去造反,他们显然是不愿意的。
更何况祁泓前面还说了战事结束后会论功行赏。
哪怕只是区区几两银子,对家境贫穷的士兵来说,诱惑力也是极大的。
祁泓这么做,无非是要士兵与祁湛离心,将祁湛推向众矢之的。
诏书随着太监尖细的语调不急不缓的读完,祁湛握着楚妧手也缓缓松开,面无表情的接了圣旨,从头到尾都未发表任何看法。
那太监害怕祁湛将他囚住,也不敢久留,对祁湛行了一礼,便匆匆离开了军营。
祁湛牵着楚妧回到了军帐里,将圣旨随意的丢到了地上,解下外衫,垂眸靠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楚妧倒了杯茶想递给他,刚唤了他一声“世子”后,又觉得不对,忙改口道“王爷”
祁湛略微一怔,抬起眼来看着她。
她撑着笨重的身子站在他面前,柔软的小手比肚子稍微高了一些,粗瓷茶碗上冒着的腾腾热气将她浓密的睫毛浸的湿漉漉的,连带着眸子都水润了起来。
就像是春日初绽在细雨中的花,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呵护在掌心里。
也难怪那些士兵都目不转睛的瞧着她看。
祁湛心里仅有的一点气就这样消散无踪了。
他一只手接过茶杯,另一只手将楚妧的身子揽到了椅子上,将茶杯递到她唇边,低声在她耳边道“我又不会罚你,妧妧这么紧张做什么”
楚妧喝了一口自己倒的茶,眉微微皱着,神情很是担忧,轻声道“我紧张的不是这个。”
“嗯”祁湛挑眉问她“那妧妧紧张什么”
楚妧将自己心里的担忧全盘告诉了祁湛,末了又加了一句“等传旨的太监将消息带回京城,原先支持怀王的人,也会以为你真的顺从了皇上的旨意而另谋出路,你到时候该怎么办呢”